台灣國安單位近日警告,中共針對台印移工協議,對台灣發動認知戰,因為該單位發現,近兩週來,大量賬號散發內容雷同的貼文,稱台灣若引進印度移工將為害台灣治安。而多個中國官媒賬號也發佈不實謠言,因此,台灣國安人士質疑,中共恐借題對台灣發動網絡攻勢,意圖離間台印關係。
台灣勞動部11月13日證實,年底前將與印度簽署“台印移工合作備忘錄”,以漸進的方式,逐步引進印度移工,來解決各產業的缺工問題。
此消息見報後,引發台灣社會的廣泛討論,持正反意見者都有,其中,反對者揚言,將於12月3日組織數千人的“反對增加新移工國”遊行,來表達對勞動部未進行評估、也未徵詢民意前就放寬移工引進門檻的不滿。
台灣擬引進印度移工 網絡炒作治安疑慮
台灣奉行言論自由,因此,對公眾議題持不同意見的輿論反應原屬正常。不過,台灣國安單位表示,自11月中旬以來,台灣社會討論的焦點除本土勞工權益的保障外,竟出現攻擊印度勞工的歧視性言論,疑似有心人士刻意透過網絡散佈並“帶風向”,間接導致印度人士和輿論圈的不滿,進而反擊攻訐台灣人。
不願具名的台灣國安人士11月17日在一場簡報會中表示,台印移工協商早於9月底就經台灣媒體揭露,當時並未引發台灣社會的廣泛討論。但自《彭博社(Bloomberg)》11月10日報導後,負面言論就迅速在多個網絡平台發酵。
例如,在X社交平台(前身為推特)上,部分貼文以聳動的標題寫道:“印度移工即將來台,人數上看十萬人,你的子女安全嗎?”該貼文稱,“為了子女的人身安全,反對引進印度移工”,因為印度曾發生過,千人翻牆進校園、性侵女大生的新聞事件。
不少推友也在留言區附和這些負面意見,例如,有人留言稱,“台灣女人的安全問題會更嚴重,引進印度移工就是找死。”另有推友留言稱,“與(中國)大陸合作才能真正振興台灣經濟,(台灣)政府為什麼不考慮與(中國)大陸深化合作,解決根本問題。”
與此同時,中國國台辦所屬的“台灣網”和“通傳媒”等官媒賬號則同步發佈視頻,質疑台灣政府的決策“真的了解(台灣)人民的聲音嗎?”
此外,在有“台灣版臉書”之稱的Dcard社交平台上,也出現意圖引導台灣民意的論述稱,“相較印度人,中國勞工至少聽得懂中文,更好控制、也更有效率。”
觀察人士:反印勞輿論操作符合中共“認知戰”特徵
一名因身分敏感、不便透露姓名的台灣國安人士分析,近兩週來,針對台印移工協議的網絡言論走向與中國歷來對台發動認知作戰的操作手法高度吻合。其中,比較罕見的攻勢是,中共此次不僅在台灣內部製造分化,更利用台灣人對就業與治安的顧慮,製造台灣跟印度之間的矛盾,可說是以“借刀殺人”的方式,離間台印關係。
這位國安人士表示,近日網絡流傳“台灣政府打算引進十萬印度移工”的說法,經台灣官方澄清並證實是憑空捏造的假訊息,但據台灣國安單位進一步的追蹤發現,散播此假消息者不乏“機器人”賬號,顯示背後有某集團或機構統一操控留言。台灣勞動部11月中證實將引進印勞後,其臉書(FB)粉專也隨即遭負面留言灌爆,但台灣國安單位爬梳逾3,500個留言賬號後發現,近2,000個賬號的使用者都使用3組相同文字的模塊,來留言表達意見,重複性過高,也疑似是出自某集團或機構的統一操作。
其中一組模塊化留言的表述最為詳細,該留言要求“(台灣勞動部)公開勞工審核程序,公開MOU(台印合作備忘錄)協商事項…台灣還有8萬逃逸外勞沒抓完怎麼辦?”
另外兩組模塊化留言則相當簡短,包括“反對印度勞工”及“堅決反對”。
台灣國安單位的調查發現,這3500個臉書賬號中,有近一成、約300多個賬號出現“無好友”、“個人動態無貼文”及“低互動”等異常特徵,且該帳號在臉書的留言頻率也多有異常。
例如,其中一個名為“宜珊”的賬號11月16日清晨6點06分同時在台灣勞動部的9篇臉書貼文下留言,很明顯是屬於某單位用來
操作輿論走向的假賬號
另外,該調查顯示,有多組臉書賬號會在同一則臉書貼文下發佈相同的模塊化留言,且留言發佈的間隔秒數一樣,經判定,也應是程式自動化操作的假賬號。
中共認知戰:社媒與官媒協同操作
對此,位於台北的國防安全研究院網絡安全與決策推演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吳宗翰認為,網絡輿論近期針對印勞爭議的走向符合中共典型的認知戰操作手法,也就是,先透過多層次的社群媒體假賬號來炒作負面論述,讓台印移工協議的議題進一步發酵後,再經由中國官媒的報導,擴大引導輿論的效果。
吳宗翰表示,雖說中共的認知戰手段多元且複雜,但台灣內部既有的矛盾,例如引進外籍移工的配套政策、對本土勞工工作機會的衝擊及台灣人長期對印度人的刻板印象等,都讓中共更有著力點,讓其發動的一連串認知攻擊更具效果。
吳宗翰告訴美國之音:“有一個先天上的土壤(矛盾)在這裡,它(中共)可以去見縫插針,然後(中國)官媒進一步傳播,一旦在這些台灣人常用的社群媒體去瀏覽,交互作用下,(台灣網民)相關的情緒就更容易被挑起。”
位於台北的台北大學犯罪研究所副教授沈柏洋長期關注中共對台認知作戰。他說,中共擅長使用“敘事攻擊”的手段,也就是,平時就帶風向,在各社交、視頻平台上廣泛散佈各種有關台灣的陰謀論,等到真有類似的爭議發生時,中共只要再稍加操作,就可以讓早已經吸收大量錯誤謠言的台灣網民更加深信不疑。
沈柏洋說,例如,殷鑒不遠,今年7月,部分台灣媒體報導稱,美國要求台灣國防部投資建設新型P4實驗室,以研發生物戰化學藥劑,雖然經台灣國防部反駁,並快速證實為假消息後,坊間仍有很多人相信此一傳聞,因為他說,在那之前,中方已有長達8個月的時間,在網上大量散佈所謂“美國正在世界各地製造病毒”的虛假信息。
此外,沈柏洋說,早自今年3月,即以哈戰爭開打前半年,他就已經觀察到抖音跟TikTok(海外版抖音)上,開始大量流傳有關以色列的種種陰謀論,醞釀反猶太人的情緒。
沈柏洋表示,他近期注意到,中共在台灣總統大選前“鋪梗”,散佈許多有關台灣治安不好的謠言。因此,隨著台灣引進印勞政策近兩週來掀起治安爭議,此熱點議題就順勢成為中共發起攻擊的絕佳時機。他說,近期抖音及TikTok上,該爭議相關視頻的點擊率異常攀升,就是一個值得台灣注意和監控的警訊。
沈柏洋告訴美國之音: “它(中國)一直在炒作治安問題的時候,對我們(台灣)來講,當然就有危險性,因為現在新出的一個(印勞)議題,是中國(早就)在鋪梗的問題,所以,它一定會進入到我們(監控)的優先項目。”
台印關係加溫 引發中國不安
就動機而言,位於台北的政大國家發展研究所副教授黃兆年份析,中共大外宣與虛假信息操作的背後往往都帶有現實主義的目的。他認為,中共此次攻擊台灣引進印度移工的政策議題,應是為了分化台灣與印度、乃至所有印太國家的關係。
黃兆年告訴美國之音:“印度是美國倡導的印太架構之下的一個重要環節,也是台灣一個潛在的自由世界的盟友。這樣的地緣政治的結構也會讓中國在它的對外宣傳行為裡,去納入考量。”
至於在對台部分,黃兆年說,中共的認知操弄目的在塑造不利台灣民進黨政府的執政形象跟績效,並利用移工爭議,分化台灣社會。
位於北台灣新竹市的清大印度中心副主任方天賜11月24日投書台媒《新新聞》,他呼籲台灣政府應更積極培養研究印度的人才,強化台灣社會對印度的正確認知,否則台灣民眾光看各種獵奇新聞,不需要中共操作認知,自然會對印度產生錯誤的歧視。
位於印度新德里的“中國分析及策略中心”研究員夏海娜(Namrata Hasija)則認為,台印關係加溫,確實讓中國感到芒刺在背。
例如,她說,印度的陸、海、空軍三名退役司令8月10日連袂赴台出席“凱達格蘭論壇—2023印太安全對話”時,代表台印關係逐步深化,絕非中國所樂見。
長期推動台印關係的夏海娜說,中國非常擅長操作虛假訊息,不只台灣,印度也深受其害。她認為,中國認知戰之所以成功,最主要的原因是多數台灣人缺乏對印度的了解,才讓中共有機可趁。因此,她說,台灣和印度政府都有責任擴大雙邊的民間和文化交流,才能強化兩國關係的韌性。
夏海娜告訴美國之音: “我看到,台灣年輕人多透過這些應用程式(抖音等)來看新聞,這些多是來自中國的應用程式,台灣年輕人聽著中國播報的新聞論述,(易被洗腦)。中國早就因把印度(錯誤地)貶為一個不安全的國家而臭名遠播。”
夏海娜表示,針對台印勞工協議在網上所衍生的歧視印勞言論,她注意到,台灣方面已展開損害管制,尤其台灣外交部特別發表聲明澄清,兩國政府皆十分重視這份勞務合作備忘錄。她說,儘管不少印度人對這些負面或虛假的網絡輿論感到憤怒,但更多正面的跡象顯示,台印關係應能克服此次的挑戰,共同攜手,深化雙邊關係和未來的經貿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