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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當局日前發布“禁止非公有資本違規開展新聞傳媒相關業務”的規定。觀察人士認為,儘管這實屬老生常談,但是更多細節的加入,標誌著中國政府在對言論打壓的力度上決心愈強,而且中共無法容忍任何不受控制的大眾傳媒方式,也可能是為了即將到來的社會危機,提前做好堵住一切反對意見出口的準備。
再次下達禁令剷除媒體非公有資本
10月8日,中國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公佈了修訂的新版《市場准入負面清單(2021年版)》,徵求社會意見,公開徵求意見期為10月8日至14日。其中關於“非公有資本禁止違規開展新聞傳媒相關業務”一項,引起社會特別是海內外媒體從業者的關注。
此項具體內容為:非公有資本不得從事新聞採編播發業務;非公有資本不得投資設立和經營新聞機構,包括但不限於通訊社、報刊出版單位、廣播電視播出機構、廣播電視站以及互聯網新聞信息採編髮布服務機構等;非公有資本不得經營新聞機構的版面、頻率、頻道、 欄目、公眾賬號等;非公有資本不得從事涉及政治、經濟、軍事、外交, 重大社會、文化、科技、衛生、教育、體育以及其他關係政治方向、輿論導向和價值取向等活動、事件的實況直播業務;非公有資本不得引進境外主體發布的新聞;非公有資本不得舉辦新聞輿論領域論壇峰會和評獎評選活動。
消息一出,引起網民和媒體人士的密切關注。在中國最大的問答社區“知乎”上,立刻出現不少關於此話題的討論。不少人悲嘆媒體自由度的衰退,有網友說,“限制媒體,導致輿論失真,最後導致層層政策都偏差加碼,對老百姓傷害就大了”;還有不少人專註解讀此規定的技術細節,比如自媒體發佈時事是否算違規,戲稱:“瑟瑟發抖,知乎各位大佬要小心了,嚴格界定的話,各位大佬都是非公有資本的野媒體。” 也有人預言:“現在慣常看見的一些自媒體拿著一個麥克風上街採集熱點事件或就某一話題採訪路人的行為或將成為歷史。” 還有一位答案得贊過百之後被刪的博主忍不住諷刺:“我建議你們好自為之,別啥話都說。這個負面清單,一個字就是‘好’,兩個字,“很好”,三個字‘超級好’!”
九十年代,互聯網經濟騰飛之前,中國約有2000多家報紙,9000多家雜誌。傳統上,中國的報刊媒體的財政來源於政府撥款。曾經擔任《新京報》和《南方都市報》總編輯的程益中,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解釋說:“中國整個的傳媒業,採取的是一種跟西方不同的製度,不是登記制,而是准入制,是要國家發批文和批號的。也就是說,以前中國所有的媒體,包括各種各樣的出版物,必須得到這個專門的批文批號,才得以出版,廣播,發行。圖書也好,廣播電台也好,電視台也好,以前都是這樣。”
90年代後期,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資本也逐漸進入媒體市場。很多報紙雜誌,雖然保留了中國特色的“刊號”,但是從採編到發行和經營,開始向市場化的方向發展。擁有刊號的政府部門或者協會,名義上保留了審核權,但是實際操作上已經交給了私營資本。後來,隨著互聯網的崛起,人們越來越習慣於電子閱讀,報刊雜誌從發行到從業人數都呈現逐年下降的趨勢。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今年2月發布的報告,截止2020年12月,中國網絡新聞用戶規模達7.43億,佔網民整體的75.1%。
程益中說,傳統的媒體,實際上是沒有一絲一毫的非公資本的。但是這個情況後來在互聯網時代發生了改變。他告訴美國之音:“互聯網早期沒有公有資本的投資。這完全是個新東西,他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然後也不扶持,也不貸款,也沒興趣。整個互聯網的業態,完全是民間資本做起來的,包括外資。這導致原來的傳統媒體行業受到了巨大的市場挑戰。”
“在這種情況下,中共自己的媒體活不下去。有些媒體就開始引入一點社會資本,也就是非公資本,也加入一點,來投資。我做新京報的時候也都允許了20% 的個人資本的參與。現在的財新傳媒也是這個形式。像《南方都市報》,《21世紀經濟報導》,《成都商報》等等,都引入了一些民間資本來經營。後面隨著政治環境越來越惡劣,輿論控制越來越嚴格,這些資本先先後後不少都已經退出了,至少退出了有批號的這些媒體。”
非公有資本不受歡迎已是老生常談
早在2005年,國務院頒發《關於非公有資本進入文化產業的若干決定》,鼓勵和支持非公有資本進入文化產品和文化服務等業務,但是“不得投資設立和經營通訊社、報刊社、出版社、廣播電台和電視台,不得利用信息網絡開展視聽節目服務以及新聞網站等業務。”
2010年元旦,新聞出版總署發布《關於進一步推動新聞出版產業的指導意見》。 《意見》說,“引導和規範非公有資本有序進入新聞出版產業,解放和發展新興文化生產力”,並且“在三到五年內,重點培育六七家資產超過百億、銷售超過百億的國內一流、國際知名的大型新聞出版企業,努力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跨國出版傳媒集團。”
關於這次貌似鼓勵私營資本進入媒體行業的做法,旅居加拿大,“文昭談古論今”的時評人文昭這樣說:“當時提出這個目標有一個重要的背景,就是外宣在整個中共宣傳工作中的重要性不斷的在上升。中共的宣傳工作要走向國際,頂著黨的招牌那是不行的,那是不受人待見的,不可能被國際社會所接受。所以它必須得借用民營企業,才能夠順利的和國外的傳媒企業合作,才便於展開收購。”
2012年,習近平上台,胡溫時代告一段落。 2012年8月3日,新聞出版總署發布《關於報刊編輯部體制改革的實施方法》,其中強調“在報刊編輯部轉製或合併建立報刊出版企業中,不得有非公有資本進入”。
2017年5月,中國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發布《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管理規定》,明確“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提供者的採編業務和經營業務應當分開,非公有資本不得介入互聯網新聞信息採編業務”。
之後的2018-2020年,連續三年間發改委發布類似今年的《負面清單》,只是文字描述比較簡略:“非公有資本不得介入互聯網新聞信息採編業務”,以及“任何組織不得設立中外合資經營,中外合作經營和外資經營的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單位”。
“這個政策其實從頭到尾也都沒變,都是一樣的。這次多此一舉,進行所謂的政府拉負面清單。黨的宣傳部門的意識形態,通過政府所謂的法規表達出來而已。這個事情不是今天才有,以前每年都會提,不是個新東西”,程益中告訴美國之音:“但是至少說明中共高層,當局意識形態部門,對媒體還是不放心。即便是管到今天這個地步,所有的媒體都唱讚歌,都為政府說話,還是不放心。只能說中國的輿論環境越來越惡劣,越來越糟糕。”
四十多年的改革開放歷史中,曾經出現過一些特殊情況,比如《炎黃春秋》雜誌,從成立到被強行接管一直是自己籌資,按理算是民營資本辦的雜誌,但官方始終不承認這一點。雜誌一直試圖從官方獲得民營化認證,但沒有成功。曾經擔任《炎黃春秋》執行主編的洪振快,在2016年因為雜誌被官方強行接管,選擇離職。
洪振快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的時候說:“中國媒體都需要一個體制內機構作為主管單位,目的還是操控內容生產,因為體制內機構的人員任命、財務,官方都可以直接控制,不聽話就換人(包括媒體高層和採編人員)、切斷財政供養,這樣容易管理。近年來官方對媒體的管控越來越嚴厲,就是不斷地補上之前非官方資本進入媒體領域後開拓的空間形成的管理漏洞,把權力全部收回去。”
政論作家,獨立學者吳祚來在10月13日接受美國之音《時事大家談》欄目採訪時說:“習近平上台後,大家看到,他在恢復很多文革時代的方式和做法。他希望偉大領袖一個人發出聲音,全國人民都擁護。領袖一揮手,全國人民去共同執行。如果有很多的聲音,就會干擾領袖的威權。所以2016年他開了全國的新聞出版工作會議,勉勵所有的媒體姓黨。”
《財新》會是下一個倒下的巨頭嗎?
今年10月2日國慶期間,《財新》傳媒掌舵人胡舒立突然在微博發布一條配有豬頭照片的帖子。帖子說,“豬頭不受待見,與人們的觀念很有關係。背負著這等惡名,一般人誰還願意在餐桌上與其建立戰略夥伴關係”。
帖子一出,四方嘩然。儘管胡舒立已經刪掉此貼,海外媒體和時評人一致認為“豬頭”是影射中共領導人習近平。時評人文昭認為,此次負面清單如此強調細節,有兩個媒體大戶要受到致命打擊,一個是偏左的《觀察者網》,還有一個就是偏右的《財新》。而胡舒立如此冒天下大不違嘲諷習近平,是因為看到財新氣數已盡,極度憤怒的表達。
文昭認為,《財新》以後要放棄獨立的新聞採編,也要放棄他們最擅長的長篇調查報導。他說:“財新在習近平第一個任期內,可以說是出盡了風頭。它扮演了王岐山編制外小喇叭的角色,和中紀委監察部的網站是一內一外的相配合。中紀委網站負責發布權威消息,財新負責披露細節,出長篇的調查報告,一時間財新網和胡舒立是風頭無兩。可是到現在財新也引來了它命運的轉折,甚至是生死存亡的時刻。”
10月12日,網易科技報導阿里巴巴旗下螞蟻集團已賣出持有財新全部股份。據悉,在2016年財新傳媒獲得來自螞蟻的數千萬元投資。目前,螞蟻集團已經從財新股東名單上消失。
博訊新聞網創辦人韋石在10月13日接受美國之音《時事大家談》欄目採訪時這樣預測《財新》的未來:“像財新這樣的媒體,如果他們很賺錢的話,可能會被政府以某種形式把股份拿去,變成一個國有的媒體,這是最可能的。因為他已經影響力這麼大了,消失也不可能。”
吳祚來在談到微信朋友圈等相對私密的消息發布渠道時,說以前還有博弈空間,所謂“政府管嚴點,老百姓退一步;老百姓走一步,政府再打一下”。 “現在他是要把博弈的空間,灰色的地帶給封閉掉。那微信上,大家把生活中遇到的困難發佈出來,算不算發布新聞呢?所以後面還有很多的問題,會引發很多矛盾和衝突。所以政府現在做這個事情真是倒行逆施。”
吳祚來說:“媒體就只能做一些吃喝玩樂,風花雪月的內容,不會跟中共的主流的聲音進行對抗。這也是中共最高層希望看到的。因為他們現在有深重的危機感。習近平多次提到要有爬雪山過草地的準備。某種程度來講這種媒體管控是他們維穩的一個方面。文革的時候毛澤東是踢開黨委鬧革命。媒體現在看是被共產黨控制,其實是一步步軍事化管控。他現在在做一個危機發生時刻的一個軍事化的準備。”
“共產黨要把所有的新聞類的,評論類的,全部囊括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所有的負能量,不同的聲音,全部被消失掉。現在我們看到的所謂的主流媒體平台上,基本都是這樣,沒有負面消息。包括山西發那麼大的大水,我們得到的也是新華社的消息。老百姓的消息很難通過主流的渠道傳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