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加大了在伊斯蘭堡和喀布爾之間促成和平的努力,原因是塔利班未能滿足巴基斯坦的要求,未能清除阿富汗境內的武裝分子庇護所。
今年早些時候,局勢進一步升級,巴基斯坦在阿富汗境內發動了空襲,攻擊目標是巴基斯坦塔利班(Tehrik-e-Taliban Pakistan,簡稱TTP)在那裡的庇護所。
自2007年成立以來,巴基斯坦塔利班(TTP)這一活躍於阿富汗的普什圖族極端保守武裝組織,試圖在巴基斯坦推行其版本的伊斯蘭法律,一直對巴基斯坦軍隊、警察和知名政治人物發動襲擊,意圖破壞該國的穩定。巴基斯坦多次要求清除阿富汗境內的TTP據點,但阿富汗塔利班始終拒絕讓步。
在此背景下,中國駐阿富汗高級外交官兼特使岳曉勇上個月底訪問伊斯蘭堡,那是他計劃訪問巴基斯坦、阿富汗和土庫曼斯坦行程的第一站。巴基斯坦的文職和軍方官員在岳曉勇抵達後向他介紹了巴基斯坦對喀布爾的安全關切,強調除非阿富汗解決恐怖主義問題並停止庇護TTP恐怖分子,否則兩國關係將依然脆弱。
在阿富汗期間,根據中國外交部的說法,岳曉勇會見了阿富汗政治事務副總理毛拉維·阿卜杜勒·卡比爾(Maulvi Abdul Kabir)、國防部長毛拉·雅各布(Mullah Yaqub)等人。中國外交部並未透露這些會談的具體細節,但在伊斯蘭堡有消息稱,中國特使與塔利班領導層討論了阿巴兩國當前的僵局,並敦促塔利班解決對巴基斯坦構成嚴重安全威脅的TTP問題。
一位與阿富汗政府關係密切的消息人士向美國之音(VOA)透露,塔利班在談判中沒有做出任何承諾。除了頻繁重復的口頭表態外,他們並未提出任何實質性計劃來化解伊斯蘭堡的擔憂。
然而,上星期巴基斯坦外交部在其每周簡報中向記者表示,經過長時間的中斷,兩國官員在喀布爾首次接觸,旨在解決分歧並恢復正常關系,這進一步加深了外界對中國斡旋的印象。就在這一進展發生的幾天前,岳曉勇在喀布爾會見了塔利班高級領導層,作為中國持續外交努力的一部分,旨在緩解阿巴兩國之間的緊張局勢。
中國為何希望維持該區域的和平?
許多巴基斯坦人認為,中國在其鄰國進行調解努力旨在解決爭端,以防其升級為嚴重衝突,危及其在該地區的地緣經濟利益,因為中國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都有巨大投資。
總部位於伊斯蘭堡的智庫巴基斯坦沖突與安全研究所(PICSS)執行董事阿卜杜拉·汗(Abdullah Khan)向美國之音透露:“中國主要是為了應對安全問題而擴大在阿富汗的立足點。其目標是加強與阿富汗共享邊界的安全,以阻止流亡敘利亞和伊拉克的維吾爾族伊斯蘭分裂分子跨越中國邊界。”
汗解釋說中國為此已經建立了四方合作與協調機制(QCCM),由來自中國、塔吉克斯坦、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軍事領導人合作確保新疆地區的邊境安全。他補充道:“阿富汗對中國變得更加重要,因為它是 ‘一帶一路’ 區域互聯互通的重要紐帶,也是北京實現通過阿富汗來連接中國、中亞和中東的歐亞貿易走廊夢想的關鍵。”
中國企業還尋求在阿富汗自然資源和礦產儲備中佔據重要份額。阿富汗擁有大量礦產儲備,包括140萬噸稀土蘊藏,如鋰和鈾,以及銅、黃金、石油、天然氣、鋁土礦、煤、鐵礦、鉻、鉛、鋅和寶石等礦藏。除了參與礦產勘探外,中國還與阿富汗的瓦坦工業公司建立了合資企業,共同開發位於賈茲詹省的石油和天然氣儲備。
香港亞洲研究中心副主任古拉姆·阿裡(Ghulam Ali)博士在接受美國之音采訪時表示:“阿富汗與中國的經濟關系正在擴大,2023年雙邊貿易額達到了13億美元,比往年增長了125%。兩國還簽署了一項協議,自2024年12月1日起,阿富汗產品將享有100%免稅進入中國市場的待遇。這將為飽受戰亂和貧困折磨的阿富汗提供拓展出口收入的機會。”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維持該地區的和平與安寧對推進中國在巴基斯坦的正在進行的項目也至關重要,由於巴基斯坦目前正面臨激進主義的威脅,中國項目一籌莫展。
莫斯科的美國地緣政治分析師安德魯·科里布科(Andrew Korybko)博士在接受美國之音采訪時表示:“從中國的角度來看,解決阿富汗與巴基斯坦的安全問題可能會減少中國公民遭到的攻擊,這不僅能恢復中國-巴基斯坦經濟走廊(CPEC)的運作,還能將其擴展到阿富汗,並進一步連接到歐亞市場。”
安德魯博士詳細闡述了中國的區域互聯互通計劃,他指出,阿富汗與巴基斯坦緊張的關係妨礙了中國 ‘一帶一路’ 倡議和中巴經濟走廊(CPEC)的實施。他表示,這些緊張局勢源於阿富汗塔利班對塔利班巴基斯坦分支(TTP)的支持,阿富汗塔利班這樣做主要是因為擔心巴基斯坦與美國的關係日益密切,不利於喀布爾的安全。
塔利班與中共是一丘之貉?
究竟是什麼原因或意圖使得極端保守的塔利班跟中國共產黨走到一起?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思想體系之間有哪些共性?專家指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可能在於它們共同的行為特徵。
阿卜杜拉·汗解釋道:“他們在政治、社會和心理特征上有許多相似之處。他們都擁有封閉且單一的體制,不容忍任何持不同政見的團體,他們都對政治或宗教對手零容忍,都不希望受到人權組織的批評。在阿富汗,任何人想申請軍事和政府職位都必須首先加入伊斯蘭酋長國,而中國也要求人們只有加入共產黨才能擔任軍政職務。不論是阿富汗還是中國當局都要完全控制權力,都拒絕外部干預。”
中阿兩國政權相似性的另一個方面可能是經濟考慮和財務收益,因為這些因素在雙方關係的形成過程中都起著重要作用。
伊斯蘭堡國防大學高級研究學者、國際事務與南亞分析師阿卜杜勒·拉烏夫·伊克巴爾(Abdul Rauf Iqbal)博士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阿富汗塔利班堅持極端保守的社會政治運作,中國共產黨的社會政治體制雖然不同,但是管控手法卻很相似。把兩者連接到一塊兒的當然不是政治,而是經濟。”
巴基斯坦難以駕馭塔利班?
巴基斯坦軍隊及其主要情報機構——三軍情報局(ISI)在1994年阿富汗坎大哈市塔利班運動的建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在策劃和執行軍事進攻的過程中,巴基斯坦軍隊不僅向塔利班提供了財務、後勤和外交援助,還為他們的戰鬥人員提供了訓練和招募設施。然而,塔利班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發生了變化,不再享有 “三軍情報局代理人” 的標籤。
阿卜杜拉·汗補充道:“幾年前,當美國在卡塔爾與塔利班簽署協議時,巴基斯坦的影響力開始減弱。巴基斯坦在2022年改變其塔利班政策後,影響力下降。由於反對派稱塔利班為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的代理人,為了避嫌他們試圖與巴基斯坦拉開距離,以獲得合法性。阿富汗塔利班讓巴基斯坦塔利班和其他團體在他們眼皮底下蓬勃發展,有利於他們擺脫ISI這一標簽,這個做法獲得了豐厚的回報。”
卜杜勒·拉烏夫·伊克巴爾博士表達了與汗相同的觀點,稱正是由於身份問題使得阿富汗塔利班對巴基斯坦塔利班網開一面。
他說:“隨著塔利班在國際舞台上建立自己的獨立身份,避免看起來像是三軍情報局的代理人,巴基斯坦在喀布爾的影響力正在減弱。這就是他們不聽從伊斯蘭堡要求將巴基斯坦塔利班壓制住的主要原因,這對巴基斯坦來說是一個令人擔憂的問題。”
巴基斯坦軍隊歷來對阿富汗塔利班持支持的態度,並將其視為 “戰略資產”,但他們未曾預料到阿富汗塔利班所表現出的令人不安的行為,尤其是他們公然無視其要求來壓制巴基斯坦塔利班。
安德魯表示:“阿富汗塔利班現在將自己定位為一種混合的民族主義-宗教力量,並開始效仿其前任,通過升級與巴基斯坦的邊界問題來增強自己的地位。阿富汗始終反對1893年英屬印度與阿富汗沿著所謂的杜蘭線劃定邊界,主張印度在邊界劃定時非法吞並了阿富汗領土,形成了巴基斯坦的開伯爾-普赫圖赫瓦省。因此,塔利班試圖煽動巴基斯坦的普什圖人,他們的人口超過阿富汗普什圖人,謀求建立一個更大的普什圖斯坦,從而增強他們的民族主義合法性。”
面對這些復雜的局面,中國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之間調停,最後能否斡旋成功,人們還得 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