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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中關係持續緊張之際,華盛頓與北京正試圖管控雙邊關係避免發生衝突。一本關於50年來美中關係發展的新書說,自2018年以來,美國政府和國會對中國帶來的威脅與挑戰有更深的擔憂和急迫感,拜登上任後行政當局與美國國會對中國挑戰逐漸形成立場一致的“華盛頓共識”,是自尼克松訪華,美中關係正常化以來前所未見的現象,美國對中國的立場正在變得更加堅硬,未來這個趨勢將會持續。
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接近兩個月之際,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威廉·伯恩斯(William Burns)上星期(4月14日)在佐治亞理工大學發表演說時稱,中國領導人習近平是俄羅斯侵略戰爭的“沉默夥伴”,中國是美國的嚴峻挑戰,也是美國強大的競爭對手,“不乏雄心與能力”在包括經濟、軍事、太空和網絡等所有領域取代美國成為印太地區領導強權。
中國外交部駁斥伯恩斯的說法,指稱美國在烏克蘭危機中一再散佈虛假消息對中國“大肆抹黑”,對中俄關係挑撥離間。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說,中國的發展“只是想讓中國人民過上更好的日子,我們對挑戰誰、取代誰並不感興趣。”
與中國軍方情報官的會談
時間回溯到1995年底。
就在中國因不滿時任台灣總統李登輝訪美而對台灣試射導彈的第三次台海危機期間,當時正在美國國會研究處擔任研究員的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教授薩特(Robert Sutter)正在中國訪問。在一次特別安排下,他與曾任中國情報部部長的中國解放軍總參謀長助理熊光楷,以及其他退役戰略官、外交部和情報官員共7位中國官員會面。
“我們正在討論事情,但會談進行的不太順利,因為他們知道我為國會工作,所以那個情況就是,他們對我進行圍剿,以便讓我回去告訴國會,中國有多不高興。”
薩特說,會議進行到一半時停頓下來,有一個人站起來對著他說,“你們美國人想要做領導世界的強權,想要做領導亞太地區的強權。你們想要繼續支持台灣,你們想要改變我們的政治制度。”
說到這裡,薩特自嘲地表示,當時對方有7個人,而他只有自己一個人,“我能怎麼辦?所以我非常有勇氣地閉上嘴巴不發一語”。
對方接著說:“如果你們以為我們會接受那些,那你們是在做夢。我們會讓你們清醒!”
上星期,薩特在他的新書《危險的過去,不確定的現在》( Perilous Past, Uncertain Present )發表會上透露了這段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的經歷。
中國的連貫性
曾任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情報官及國務院情報研究局中國部主任的薩特說,從那次與中國官員的會面後他就一直在等待。“直到現在”。
他說,那一刻現在已經到來。的確,中國不想要美國作為世界領導強權,因為那對中國是壞消息;他們當然更不想要美國作為亞太地區領導強權,那是從毛澤東以來他們就一直存在的想法;他們不想要美國支持台灣;他們也不要美國改變他們的製度,那是最根本的。
“那就是連貫性。那些事情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在那裡。有時候他們不談它,有時候他們會談,但這些都是最根本的。現在就是這樣,而我們正處於其中。”
美國國會驅動華盛頓共識
薩特說,他在新書中試圖為美中兩國今日成為對手與競爭關係是如何造成的尋找答案,因為除了50年前尼克鬆與毛澤東歷史性地改變了美中關係以外,他在幾十年的職業生涯中從未見過華盛頓對北京這種顛覆性的態度轉變。他認為,這個轉變最重要的驅動力是美國國會。
薩特指出,從2018年初開始,國會兩黨多數為保衛美國抵抗黨國一體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帶來的極為嚴肅和多方面挑戰行為,提出了300個包括高科技在內的大量抗中立法,國會對中國政府的態度轉趨負面,2017年底特朗普政府提出的《國家安全戰略》文件將中國列為美國最大挑戰,也反映了行政當局與國會的一致看法,他稱這個在大華盛頓地區環城公路內(inside the beltway)形成的共識稱為“華盛頓共識”(Washington consensus)。
他說,拜登政府上台後在國會主導下也延續這個共識,拜登政府中包括國務卿布林肯、國安顧問蘇利文等人對中國一心想改變由美國主導的世界秩序已有越來越清楚的認識,也採取全政府做法全力應對或頂回中國的挑戰,這些挑戰包括在印太地區的領土和軍事擴張削弱美國同盟;通過國營企業進行經濟脅迫、掠奪知識產權削弱競爭、危及美國和西方利益;以及透過影響力活動收買外國菁英或以經濟投資影響政府治理等。
今年2月24日,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中國沒有對俄羅斯的行動做出譴責使美國政府對中國的疑慮加深,擔憂北京可能對俄羅斯提供支持;原本就對中國共產黨立場強硬的美國國會兩黨議員也警告北京,協助俄羅斯規避國際制裁可能使它面臨被制裁的後果。
中俄欲削弱美國
薩特說,烏克蘭戰爭的影響極其深遠,但習近平與普京的關係並非最近才開始,中俄關係自習近平上任後就因雙方各自利益而變得更為緊密,經過仔細審視後可以發現,兩國在所有議題上的合作幾乎都是為了“削弱美國的力量和影響力”,而且他們共同的看法都認為美國正在衰落,無法對他們的作為起到製衡作用,所以中國在南中國海的填海造島,俄羅斯兼併克里米亞,正是因為兩國都不認為這些作為會為有什麼後果。
他說,烏克蘭戰爭只是讓華盛頓更認清中俄正在合力挑戰美國的現實,因此也更加深了美國政府、國會及其他人對中國的敵視(antagonism),未來美國對中國的態度只會更加堅硬,雙方的對手關係將會持續,因為習近平完全沒有意願要在對美國的多重挑戰中妥協,美國國會持續推動對抗中國的立法。
在美國對中國立場漸趨堅硬的同時,美國對台灣的支持也在持續增強。上星期由美國共和黨參議員格雷厄姆帶領的兩黨國會議員代表團訪問台北,表達國會對台灣的支持。美國之音問薩特,國會在美台關係的改善過程中是否也具有主導作用?
“切香腸”支持台灣
薩特表示,美國國會一向在美國對台政策上扮演重要角色,但如今美國政府也在主動改變對台灣的做法,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因為自蔡英文總統上台後中國加大了對台灣的施壓,美國政府認為這是在改變台海現狀,美國必須把它改回現狀;其次是台灣在美國的印太政策中佔有重要分量,如果美國對中國的政策更強硬,雙方將變得更對抗,美國就必須有位於第一島鏈中心的台灣的支持。
此外,薩特說,民主台灣與美國有共享價值,台灣的高科技產業對美國在應對中國的高科技挑戰上十分重要,因此對於中國在南中國海被認為是在以“切香腸”的漸進方式改變現狀的作為,美國也進行反向操作,以同樣的“切香腸”方式改善與台灣的關係,並以此提高中國侵犯台灣必須付出的代價。不過他說,這一切改善與台灣的政策都是在美國的“一中政策”框架下進行,目的就是要避免與中國發生戰爭。
美國加州大學全球衝突與合作研究所博士後研究員李語堂(James Lee)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說,北京的確視美國對台灣的政策是在“切香腸”,“即便美國沒有跨越紅線,中國總是以懷疑的角度來解讀美國的策略,認為美國是在朝著推動台灣獨立的方向努力。”
紅線在哪裡
近來中國多次指責美國正在“掏空”、“虛化”一中政策,此前在傳出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將訪問台灣後,中國外長王毅即稱,美國在台灣問題上是在“公然踩踏'一個中國'紅線”。佩洛西後來因確診新冠肺炎推遲了台灣之行,但中國要求佩洛西取消訪台而非只是延後。
李語堂說,美國不應允許北京界定紅線在哪裡,“北京想要限制美台之間的合作,如果美國讓北京界定紅線,那麼美國想要避免衝突的慾望就可能變成遷就北京的喜好。”
不過他也表示,紅線的確存在,只是無法得知那些紅線在哪裡,“除非去測試那些界線。不過這麼做總是會有誤判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