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手記- 在戰火蹂躪的烏克蘭 對蘇聯留戀之情正在迅速消逝

  • 默多克

戰火蹂躪下的烏克蘭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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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手記- 在戰火蹂躪的烏克蘭 對蘇聯留戀之情正在迅速消逝

在烏克蘭各處地方,雖然戰爭如今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月,但是很多人仍在表示震驚。這些人往往是還記得前蘇聯時代的老年人,而且住在烏東,俄語是他們的第一語言。

他們說:“我們沒有想到俄羅斯會這樣做,這可是我們的‘兄弟國家’。”

在文尼察、基輔、哈爾科夫、第聶伯羅、扎波羅熱、克拉馬托爾斯克、斯拉夫揚斯克和它們之間的許多村莊和小鎮,我們都聽到人們在表達同樣的情緒。

他們說,一個“兄弟國家”製造的暴力,加上這場戰場的可怕,讓他們感到震驚。戰場已經奪去了成千上萬平米的生命,並迫使上千萬人逃離家園。

烏東重鎮哈爾科夫自從戰爭爆發之初就一直遭受著重砲轟擊。上個月末,在城外一處基本被摧毀的路邊休息站,拖家帶口的人們乘坐巴士或小車抵達這裡,車窗上掛著白色的緞帶,他們希望這種符號能夠表明他們的平民身份。

他們來自最近被烏軍收復的邊境村莊。在俄羅斯佔領當地期間,很多人家選擇向俄羅斯的方向進一步遷移,在當時這是安全脫離戰區的唯一出路。

在休息站的一些人說,他們留在村里是出於愛國。其他人說,他們不想丟下他們的牲畜或農場,或者害怕過上難民的貧苦日子。可以明顯看出,幾乎每個人都受到了精神刺激。

一位消瘦的男子痛苦地癱倒在人行道上。一位女子回憶起前一夜幾小時不停的轟擊。她連說了好幾遍“我以為我死了”,隨後便泣不成聲。

在她的朋友在一旁哭泣之際,74歲的瓦倫蒂娜·帕夫洛娃插話說:“我出生在俄羅斯人,可是我想生活在烏克蘭。這是我的國家。”

她說,她們的村莊直到最近還相對安全。說著說著,她也哭了起來,而且渾身顫抖。之前,多數的重砲轟擊都越過了她們的住宅,目標是城鎮郊外的烏軍,只有幾發砲彈落在附近。

可是,當烏軍進村後,戰火便燒到了她們的後院,沒有任何人是安全的了。帕夫洛娃說:“俄羅斯人開始衝著任何人射擊。”

讓她感到奇怪的是,俄軍在撤退時會攻擊烏克蘭平民,這些平民中有很多人的年紀跟他們的祖母一樣大。 “我看到了一名士兵,戴眼鏡的男孩,視力不好,”她解釋說。 “我問,‘你視力不好,當兵幹什麼?’”

“我不知道,”帕夫洛娃記得這名士兵回答說。 “我以為我是去基輔把你們從納粹手中解放出來。”

很多烏克蘭人說,外部人士對關於烏克蘭這個國家的敘事存在一種常見的誤解,當這種敘事被過度簡單化時就變得大錯而特錯了。可是,有一種敘事版本一直是烏克蘭國家發展的一部分。

這種簡單化然而卻是不正確的版本說,母語為俄語的烏克蘭人一般來說支持俄羅斯,而第一語言為烏克蘭語的人一般都反俄。可是,隨著越來越多的炸彈落入住宅、學校和醫院,俄軍犯下戰爭罪的指控不斷傳來,一些城市被圍攻數月之久,這種敘事的每一個版本似乎都站不住腳了。

在南部城市扎波羅日,官員們越來越擔心俄羅斯有可能把當地作為全面進攻的目標。在4月末,在一枚炸彈擊中了該市一處風景如畫的社區的幾個小時後,當地人憤怒了。他們對我們說,附近根本沒有任何設施可以被誤認為軍事目標,而且當地的多數農田都已經被俄羅斯佔領了。

扎波羅日的家庭對俄羅斯媒體並不陌生,俄語是通用語言。多年來,他們聽到的新聞告訴他們,“俄羅斯世界”是友善的,像兄弟般親密,值得擴展。

然而,年紀在40來歲和50來歲的烏克蘭男子卻在用俄語憤憤不平地抱怨著。他們看著一隻死狗被拖出一米寬的彈坑,彈坑附近是十餘所被摧毀的民居。 “這就是‘俄羅斯世界’?”他們說。 “我們受夠了‘俄羅斯世界’。”

在城鎮另一邊的一家軍醫院,來自烏西的傷兵、26歲的納扎爾·赫納提夫說,他這一代人以及他的烏西故鄉利沃夫從來就沒有那種幻想,因此當俄羅斯襲擊平民人口中心時,他們並不感到意外。他從小受到的熏陶就是排斥俄羅斯的一切,包括語言、文化和人民。

在赫納提夫的眼中,他的同齡對手,也就是年輕的俄軍士兵,都是敵國的僱傭軍或者廉價工具。

赫納提夫躺在病床上,他的一隻胳膊斷了,一條腿骨折。他說:“如果我死了,那也不會像俄羅斯人那樣可恥。他們來這裡是為了偷洗衣機。”

但是,即使在最西邊的利沃夫等城鎮和村莊,一些家庭也因為俄羅斯在他們個人經歷中的角色被重塑而感到悲哀。除了長期的侵略、衝突、革命以及有時的和解歷史之外,很多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在邊界的另一側都有朋友和親人。

然而,越往東走,這種親情的喪失越讓人苦澀。在哈爾科夫一處地鐵站的深處,幾百人在這裡棲身了近三個月,地上的社區每天都在遭受俄羅斯的襲擊。

人們的身邊堆滿了破裂的床墊、毯子和臨時炊具。很多家庭說,戰爭伊始,隨著兩國之間產生了截然不同的宣傳敘事,他們不再與俄羅斯的親友交流了。

俄羅斯媒體說,烏克蘭誇大了平民遭到襲擊,還說烏克蘭轟炸本國平民,然後嫁禍俄羅斯。

56歲的維塔利·哈爾琴科在哈爾科夫出售汽車配件,2月24日轟炸開始後,他遷入地下避難。 “我在俄羅斯有親戚但我們不再聯繫了,”他說。 “俄羅斯媒體給人們洗腦了。”

2月22日,在哈爾琴科躲入地下的兩天前,另一位美國之音記者和我訪問了哈爾科夫的一處公園。居民不顧嚴寒,在這座公園戶外社交。他們當時一再對我們說,他們充分相信,即使戰火真的降臨烏克蘭,基本上也會躲過這座說俄語、與鄰國有著深厚社會淵源的城市。

“這是烏克蘭,”84歲的維拉·沙巴圖拉當時自信滿滿地對我們說。 “我是烏克蘭人,不是俄羅斯人。可我的生日是4月22日,跟列寧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