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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我們在烏克蘭戰火下生活--專訪北京人王吉賢和妻子達莎


居住在烏克蘭敖德薩的北京青年王吉賢和妻子達莎接受美國之音記者斯洋專訪(採訪視頻截圖)
居住在烏克蘭敖德薩的北京青年王吉賢和妻子達莎接受美國之音記者斯洋專訪(採訪視頻截圖)

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發動對烏克蘭的軍事入侵,戰爭爆發後,居住在敖德薩的北京青年王吉賢因為在網上發佈與中國官方敘事不同的戰爭境況,在中國遭到封殺。一時間,王吉賢成了新聞人物,被世界多家媒體追逐報導。

這一年,我們在烏克蘭戰火下生活--專訪北京人王吉賢和妻子達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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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發動對烏克蘭的軍事入侵,戰爭爆發後,居住在敖德薩的北京青年王吉賢因為在網上發佈與中國官方敘事不同的戰爭境況,在中國遭到封殺。一時間,王吉賢成了新聞人物,被世界多家媒體追逐報導。

儘管戰爭炮火猛烈,王吉賢選擇留在烏克蘭。去年5月,他遇見了烏克蘭女孩達莎。6個月後,他們結婚了,達莎來自被俄羅斯佔領的烏克蘭東部盧甘斯克地區。在烏克蘭戰爭一週年之際,王吉賢和達莎接受美國之音的採訪,講述他們在戰火下的生活。

防空警報是生活日常

烏克蘭戰爭進入到去年11月下旬時,俄羅斯開始集中打擊烏克蘭的電力設施。對王吉賢和達莎來說,聽到防空警報已經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最多的時候一天五次,有時是在半夜。

王吉賢說,對烏克蘭人來說,聽到警報的第一反應不是去掩體躲警報,而是破口大罵。地下掩體通常都在地鐵站裡,距離家裡大約有一里地,半夜警報響起來時,其實也來不及去掩體。

達莎告訴美國之音,在他們的公寓門口,通常會貼一張紙,告訴大家哪裡有掩體,會列出具體的地址。

王吉賢說,他們對烏克蘭防空系統有信心,而且戰爭打這麼久,他們也清楚導彈目標在哪裡,大概會往哪裡飛。如果真打偏了,他也看開了。

“我們對他攻擊的目標也基本上比較清楚,最開始打防空陣地,現在是打電站。打電站就不經過我們這裡了。還有一個,就是真的打偏了,打你老百姓這裡了。也不用跑。打著你,就咖嚓死了。就一顆(導彈),往哪兒跑?概率是一樣的。”

2023年2月15日,在烏克蘭頓涅茨克州,民眾站在一棟被導彈擊中嚴重受損的公寓樓前。(路透社照片)
2023年2月15日,在烏克蘭頓涅茨克州,民眾站在一棟被導彈擊中嚴重受損的公寓樓前。(路透社照片)

停電不慌,最怕斷網

因為電力設施被襲,烏克蘭經常出現全國性的停電,停電自然伴著停水。王吉賢和達莎購買了兩台小型發電機,雖然噪音很大,但是平常的用電(供電、供水和取暖)總算有了保障。

在烏克蘭,小型發電機成了搶手貨。中國媒體曾報導,俄軍的打擊讓烏克蘭一片漆黑,意外帶動中國小功率便攜式發電機的出口。

相對於停水停電給生活帶來的麻煩,王吉賢認為,停電造成網絡通訊的中斷最令自己感到恐慌,甚至超過了剛開戰的時候。

他說:“一停電,你第一反應就是,你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不知道就你們這一個地方停電,就你這城市停電還是烏克蘭全境停電了?你想看新聞,但是看不著。這個時候會讓人有一陣的恐慌。這個就比打仗之初的感覺更令人恐慌。打仗之初,網沒有斷,大多數地區。好歹我們知道導彈打過來了,炸了基輔什麼的我們知道,市政(府)有什麼通知,我們也收得到。這個網絡一斷,什麼都沒有,就自求多福的感覺。”

2023年1月28日敖德薩斷電,居民在黑暗的街頭行走。(法新社照片)
2023年1月28日敖德薩斷電,居民在黑暗的街頭行走。(法新社照片)

戰爭改變了每個人的生活

烏克蘭戰爭前,達莎在敖德薩一所大學裡學中文,她的老家在烏克蘭的盧甘斯克州。戰爭爆發後不久,盧甘斯克被俄羅斯佔領。11月,在王吉賢和達莎結婚前後,達莎的母親和15歲的弟弟花了幾百美元找到佔領區的士兵,將他們帶出盧甘斯克來投奔達莎和王吉賢。

達莎說,他們想生活在烏克蘭,更希望弟弟接受烏克蘭的教育。現在弟弟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媽媽則和自己的男朋友生活在烏克蘭西部的一個城市。

達莎的姥姥和姥爺因為不捨得在盧甘斯克的房產,選擇繼續留在那裡。達莎說,自己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過姥姥和姥爺了。不過,姥姥和姥爺在鄉下的房子先是被俄羅斯軍隊徵用,後來在烏克蘭的反攻中被炸燬。

達莎告訴美國之音:“(戰爭)怎麼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我現在就像難民差不多,因為現在我沒有房子了,我不能回家。現在我和難民差不多。”

達莎說,如果沒有王吉賢,她會像(很多)烏克蘭人一樣,失去之前的生活。王吉賢因為在烏克蘭一家美國公司從事遠程技術工作,戰爭沒有影響到他的收入。他可以幫助支持達莎一家人生活。

王吉賢說,對每一個烏克蘭人以及生活在烏克蘭的人來說,戰爭最大的影響就是不得不重新開始生活。“你撤離了烏克蘭,你帶不走什麼東西,特別是烏克蘭,你不能把錢往外轉美元,轉不出去的,不能轉出美元,可以接受美元。你就算不撤離烏克蘭,從烏東地區撤離到所謂的後方,你也要開展新的生活,你原來工作,收入來源沒了。”

他說,即便是生活在敖德薩本地的一些居民,因為城市基礎設施,特別是電力設施的切斷,不得不在城市內搬遷,從電力公用不足的地方搬到可以生活的地方。因為戰爭,整個娛樂業都沒有了,一些公司被迫關閉,很多人失業。

在王吉賢眼中,戰前的敖德薩是一個非常適合生活的地方。“風景也美,人也和善,文化也挺開放。今天,敖德薩只能勉強算得上是適合生存的地方,生活不談了。”

達莎說,戰爭前,夏天的敖德薩通常會有很多遊客,很多外國人,然而從去年夏天開始,她在外面就看不到人了。

王吉賢說,敖德薩最繁華的一條街上,晚上沒有人。“原來晚上的生活,看看芭蕾舞,去咖啡廳裡喝咖啡,看看文化演出。去海邊走走,現在不可能了,海邊都是地雷。”為了阻止俄羅斯軍隊在黑海邊登陸,烏克蘭軍隊在敖德薩的海邊布下了地雷。

資料照片:2017年烏克蘭敖德薩街頭一景
資料照片:2017年烏克蘭敖德薩街頭一景

王吉賢說,戰爭初期,物價的確有飛漲的跡象,後來政府進行了干預。現在,民生物資價格雖然有所上升,但是糧油米麵的供應還是比較充足。唯一下跌的是敖德薩的房租。根據報導,在烏克蘭東部哈爾科夫和南部敖德薩等被俄羅斯攻擊的地區,房租的價格在下跌。不過,在烏克蘭西部城市,像是利物夫等城市,房租價格上漲了50%。

“我想回到我的盧比日內”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12月在訪問美國時告訴美國國會,“烏克蘭永不投降”。達莎說,烏克蘭人都在支持自己的國家。

“烏克蘭人雖然每天都上班,住在比較安全的地方,但是他們都希望烏克蘭勝利,贏得這場戰爭。我們每天都工作,都希望賺錢,為了支持我們的國家。”

她說,烏克蘭人已經為戰爭付出了高昂的代價,很多士兵陣亡,但是烏克蘭人不會放棄。她說,烏克蘭現在得到很多國家的支持,有贏的希望,她希望烏克蘭會贏。

王吉賢總結說,“烏克蘭人民還是希望以勝利的方式,不是投降,也不是割讓的方式,”結束這場戰爭。

在烏克蘭政府面對與俄羅斯鬥爭的同時,基輔還面臨另一個敵人的困擾,那就是腐敗。

在過去幾週裡,烏克蘭當局搜查了該國前內政部長的住所,並解雇了幾名被控行賄的高級政府官員。此外,在記者和活動人士發現國防部以高得離譜的價格為士兵購買食品後,烏克蘭國防部長阿列克謝·列茲尼科夫(Oleksii Reznikov)在2月5日辭任。不過路透社2月15日報導,列茲尼科夫表示,總統澤連斯基已要求他繼續擔任國防部長。

王吉賢說,雖然烏克蘭政府內部面臨腐敗的指控,但是澤連斯基和他的年輕團隊還是得到了很多烏克蘭民眾的支持。

達莎說,她希望有一天能夠回到家鄉,“我真的想回到我的盧比日內,烏克蘭的盧比日內,我的國家,我的盧甘斯克州。”

王吉賢說,戰爭進行了一年了,很多人都身心疲憊,但是,烏克蘭人並沒有屈服。他說:“我們經歷了一年了,身心挺疲憊,打得挺累了,但是沒打服。你說,你挺累了,搶的東西都歸我了。不行,你搶了還得給我還回來。不還回來,你再搶我怎麼辦?”

中國封號禁言帶來更大傷害

在戰爭開始的時候,王吉賢因為發表有關烏克蘭戰爭的情況,在中國社媒平台遭到封殺和網暴。去年3月他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曾說,“我現在有兩個戰場,前面那個戰場很恐怖。它有坦克,但我看得見,我摸得著。我也能躲得開。後面這個戰場更恐怖,我他媽看不見,但它存在著。我都不知道他是誰,他說他想要弄死我。”

前面的戰場還在繼續,後面的戰場他卻是徹底消失了。用王吉賢自己的話說,他被“數字化消失了”。

王吉賢說,烏克蘭戰爭對他而言,最大的影響和傷害不是來自普京和俄羅斯,而是中國網絡上的封號和禁言。

“ ……我這微信微博就不用提了,包括新浪我聽音樂的QQ帳號,全都給我封乾淨了。我身份證永封。我可以註冊一個帳號,就是不能實名。我只要一實名,我是王吉賢,我什麼都沒幹,啪,這帳號就封了。”

他說,他現在希望能夠跟封殺他的“蘇維埃共和國”對話。“我特別想回去,我想帶著我媳婦回去,去北京,在那裡吃羊蝎子,吃飯。我想回去。我不覺得我犯了什麼錯誤,我這個人比較單純比較傻,我期待著可能能夠和它對話。 ”

他強調說,自己並非是網上所說的“革命家”,只是有底線而已。

“我沒有跟它較勁,也沒有跟它死磕到底,但是有一點我沒有跟它妥協。我就說,我們能不能,假設有這種可能性,能不能以對話的方式,告訴我,我哪句話得罪你哪兒了,對吧?回不回去?我肯定想回去,我們家父母親戚都在那兒。我是中國人。哪怕,你有理有據,根據‘蘇維埃法律’我走一個司法流程,判你三年、判你十年,我也有個盼頭吧。我還不到四十,我一輩子回不去家了?戰爭都有打完的時候。”王吉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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