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歲的謝爾蓋·扎姆連科(Serhi Zamulenko)曾經在恰索夫亞爾的市場賣魚。但是,當戰火逼近時,他把自己的小貨攤搬到了城外路邊。
戰鬥離這座城鎮不到10公里,每天每夜都能聽到雙方的砲擊聲。砲彈落在扎姆連科的魚攤附近已經有很多次了,最近一次就在上星期四。
“我在這里當然害怕,”他對我們說。“可我還能去哪兒呢?”他隨後堅持要把一條熏魚送給我們做禮物。他用了五天的時間熏制這條魚。
和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的很多人一樣,扎姆連科認為,留守在家是一種愛國精神。很多人早就逃離了。
“我留在這裡是因為這是我的土地,”扎姆連科說。“我屬於這裡。這不是俄羅斯人的地方。”
巴赫穆特的地堡
除了不屈服外,在頓巴斯不斷目睹的另一個特點就是絕望。很多留在交戰區的人已經屬於貧窮、年老或有病群體。如今,他們淪為赤貧。工作沒有了,可靠的供電、供水和供暖也沒有了,消失不見的還有很多建築和人群。
“我應該去哪兒呢?”52歲的柳德米拉·馬利諾夫卡(Lyudmyla Malynovska)在巴赫穆特的一座公共地堡裡說。在俄羅斯對烏克蘭發動的戰爭期間,這座城市過去六個月來一直爆發著激烈的戰鬥。她說:“沒人需要我。”
馬利諾夫卡談到身體和物質上的困境時似乎表現出了隱忍頑強,然而一談到希望,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淚水了。她說,她唯一的夢想就是結束這場戰爭。
她擦著眼淚解釋說:“我們真的不知道發生著什麼,因為我們沒法上網去查。”
走向地堡的短短路途有可能是致命的,但是她來地堡是因為這裡有人氣,還能打聽到一點點消息。
地堡還提供食物和飲水。救援人員為供水系統被破壞的民眾搭建淋浴。很多巴赫穆特居民幾個月都沒有供水了。
離巴赫穆特不到兩公里的地方,烏軍正在面對俄軍。兩軍距離接近到可以用槍彼此射擊。大砲和其他火力落入城市的每一處地段。當地人對我們說,各種槍砲聲交雜在一起,每天的安靜期最多只有10分鐘。
“我們能體驗到它,”馬林諾夫斯卡說。“前線在燃燒。”
戰爭的聲音
與頓巴斯地區的其他城鎮一樣,恰索夫亞爾靠近前線,處在對立兩軍之間。戰火如此接近,來襲和射出的砲火聲聽起來幾乎是一樣的:先是巨大的爆破聲,幾秒之後是聲爆。
向外射出的武器的最初爆破聲比來襲火力的最初爆破聲要高,但開火位置只是距離稍微更遠一些而已。有時可以聽到砲彈從頭頂上空劃過,朝著對立軍隊的方向飛去。太多的時候,砲彈落在城內,在一個悲劇的時刻,摧毀了人們的生命與生計。
59歲的店主盧波夫·比露斯(Lubov Bilous)說,就在幾天前,炸彈摧毀了恰索夫亞爾的幾戶住宅。盧波夫在她的商店裡向軍人們出售軍用式帽子、手套和長內褲,而以前她專賣兒童玩具。其他居民說,在那一天,有大約四人死亡。
她說:“連這裡的孩子都知道來襲火力和射出火力的區別。”
在幾乎人去樓空的利曼,54歲的尤里·施帕克(Yuriy Shpak)對城鎮周圍從不間斷的隆隆炸彈聲輕描淡寫。這裡離巴赫穆特有大約一個小時的路程,但離戰地仍不到20公里。
“是的,炸彈落在花園。但是我們的金屬門派上了用場,我活了下來。”
接下來,時刻不停的砲聲被激烈和持續的槍聲所打斷。我們後來得知,槍聲來自一處練兵場,軍人們向離前線足夠近的一個金屬筒猛烈開火,以辨聽那些意在殺死他們的武器的聲音。
在所有這些喧囂聲中,施帕克卻泰然若定。他對我們說,這一天的噪音跟真正暴力的日子相比,算不上什麼困擾了。幾個月前,在烏克蘭正在奮力從俄羅斯佔領下收復利曼之際,炸彈如暴雨般傾斜在城內。另外,在更近的某一天,一枚炸彈落在隔壁的遊戲場,一名四歲女孩被炸死。
施帕克白天花時間用木板和塑料蓋上窗戶,還劈木柴給少數仍然留在城裡的人送去些許溫暖。很多晚上,害怕噪音的妻子睡在地下室。
“我試著勸她走,”施帕克對我們說。“但是她不走。她說:'你不走,我就哪兒也不去。'”
我們問他,如果局勢變得更加糟糕,他最終會不會離開。他笑了。
“還能有多糟?”他說。
老戰爭,新情感
雪花落在扎姆連科的魚攤上。他繃緊自己的肱二頭肌,開玩笑說,如果他強壯到足以在戰爭中生存下來,那他可以不懼寒冷,整天呆在戶外。
他的魚攤貨架上飄著一面小小的烏克蘭旗,在如此接近前線的地方,這種象徵物不是沒有爭議的。頓巴斯地區的多數人說俄語,而不是烏克蘭語,我們被告知,有些人也許不一定支持俄羅斯的入侵,但是卻支持由俄羅斯來統治的觀念。
扎姆連科和其他堅決支持烏克蘭統治的人說,那種對他們用諷刺的語調提到的“俄羅斯和平”的希望,意味著無窮無盡的戰爭和破壞。
對頓巴斯民眾來說,戰爭並不是從2022年2月才開始的,而是從2014年以來就一直在持續。當時,在大規模抗議運動的助力下,克里姆林宮支持的政府被親西方的領導層所取代。俄羅斯隨後佔領了克里米亞半島,俄羅斯支持的分離主義運動蔓延開來。有將近1.5萬人在戰鬥中喪生。
扎姆連科說,過去一年來的戰鬥鞏固了他作為烏克蘭愛國者的身份認同,他決心留在家裡,不管局勢變得有多麼的危險。
“你們如果再呆久一點,就會親眼看到的。”扎姆連科對我們說。他指向幾米之外的一處林中空地。
“就在四天前,一顆砲彈落在了那裡,”他說。